绘阵篇-第一章 最后一课
昏暗而闷热的房间里,挤满了强压着躁动的年轻人。
地板上不断传来粉笔落下的声音,流畅,优雅,不迟疑,不拖泥带水。汗珠子从脸侧滚滚而下,脖颈已伸到极点。嘴巴不自觉地张开,饿虎般的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前方地面,正是那边微微闪烁的烛光之下,发生着此刻,不,也许是一生中最宝贵的一幕场景。
不知怎么的,我们这天就像变了一个人。就好像之前从没有在意过类似的事,但已确信今后也不会有机会再看到了。几小时前还在相互开着低俗的玩笑,满面坏笑地拍着对方的肩膀,现在似乎却又想要将分享这一刻的人都踏在脚下。场地中央被层层包围,密不透风。所有的脑袋都在追踪眼前出现的那些空隙,后排的人有的干脆压着前面的肩膀,试图把身子抬得更高一些,黑色的长袍间持续上演着不怀好意的碰撞和挤压,浓重的汗臭味借势肆虐,令人作呕。
为什么是今天,为什么这么突然?
大家抱着这个疑问,却没人敢窃窃私语。
老师划完最后一笔,转过头来面对我所站的这边。他背后的火烛清晰地勾勒出脸上一侧的轮廓,使隐在阴影里的衰老面容添上了一种威严感。我赶紧将目光聚焦在这张憔悴,而又无比亲切的脸上,皱起眉头,准备认真听他接下来说的一字一句。
他的嘴唇动了两下,好像已经说出两个字,但没继续下去。
稍稍停顿一下后,老师站起身,平静地说道:“这就是我能教你们的全部了。”
“我实在不想让你们干这行,”老师转身面向另一侧,但我仍感觉他在微笑,“如果有下辈子,我一定在年轻时去研究真正的魔法。”
混杂了疑惑与不安的沉默,开始支配整个房间。
老师从没有在我们面前完整绘制过一个具有多重复杂结构的法阵。在我们平时练习时,他会提供指导,甚至是亲手来修改,但那都是在学生们先上手之后。
而今日,老师在一口气之下展示出来的手法之流畅,技巧之高明,想必已经远远超出了大家的常识。
“你们看,没什么大不了嘛,我也不过如此。各位所具备的知识和掌握的方法,对于绘制法阵来说其实已经足够了。剩下的就是持久不断的练习,增加熟练。以免将来有幸在大人物的仪式上表演的时候,露怯!”
学习这一行的人,多半内向而缺乏勇气。每次有学生因为害怕失败而放不开手脚时,老师总会悄无声息地接近他,然后以和一位瘦弱老人很不相称的力道,往那位的背上狠揍一拳,并揪着他扭过来的脖子说,又不会真有魔法或者是什么怪物从里面冒出来。
现场绘制法阵不仅卖的是技术,“表演”也就是绘制过程本身,同样占据了很大一部分价值。因此只有在教训那些战战兢兢难以下笔,或是经常容易灰心丧气的学生时,老师才会表现出愤怒和不满。那样的精神状态,不是雇主们想要的,也不能称之为一个有素养绘阵师的表现。
“为了使你们以后的雇主满意,”老师咳了一声,立即用更坚定和洪亮的语气继续道,“一定不要表现出消沉!多动笔!如果觉得迷惑,就赶紧下笔开始画!”
黑暗的房间里,离火烛最近的老师,他灰色的粗布袍被温暖的火光照亮,眼睛里也和以往激励学生时那样,伴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光芒。不知为何,我感觉此刻的他更像是一位远离尘世,而又曾历尽风霜的老贤者,他说的话是如此的有力。
“对!”“明白了老师!”“噢!明白了明白了!一定不会忘!”大家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所刺激,忽然开始争先恐后地呼应着这位老人。这些声音慢慢变得喧哗,似乎一扫之前的不安。而我则继续望着老师,等着他后面会说些什么。
“格式,套路就在这摆着,画法阵的规矩你们也再清楚不过,在场的每一位,现在都可以流畅地画出合格的作品。你们会逐渐形成自己的一套东西,也许可以独树一帜。”
老师脸上再次显现出了微笑:“所以说,现在起我什么也帮不上你们了。”
周围的气氛恢复了沉静。
老师这是什么意思?
一般来说,绘阵师学徒要跟随有名望的师父训练,照规矩至少要经历五年。五年之后,师父会给他认为合格的学生写下亲笔的推荐信,也就是作为正式绘阵师的证明。
而我们这些人之中,最长的也不过跟老师学了刚满三年。
“当然,我并不是要赶你们走。”
“想留在我这里学满五年的,我还会继续照通常的师父那样来教。不想留下的,我也会把出师的证明给你。但我希望大伙儿明白,你们所有人,确实已经符合新手绘阵师的水平了。之后的时间里留在我这,远远比不上去外面的生活中锻炼自己来的好。”
我们真的可以出师了?
可以成为一名正式的新手绘阵师了?
老师的这番话一说完,大家的脸上的东西除了惊讶之外,全都烟消云散。
“哎哟喂!”
这时,一个刚才一直撑在前面同学肩膀上的矮个子,大概是一个脚滑向后砰地摔在地上,还把前面的人一并拽倒了。然而包括那倒下的两人,大家一齐瞪大眼睛看向老师的脸,等待着他接下来的发言。
“这片陆地上正在发生前人未曾所见的变化,”老师停顿了一下,环顾了四周围着的学生,貌似是确认下大家是否在注意听,随后以严肃而深沉的口吻道,“绘阵师在世间地位之低下,力量之微薄,大家心里都有数。即使如此,那些努力进取的绘阵师,往往还免不了与各种可悲的人祸纠缠在一起。”
“正因为是这样的时期,我才希望我的学生们要更加坚韧并且智慧。在成为技艺优秀的绘阵师的同时,只有成为一个强大的人,才有生存下去的可能。可对于这些东西,我能教你们的很有限。这座城的师傅已经很多了,拿到我的推荐后,大伙儿很可能要去远处寻找自己的饭碗。而老师我自己,已经近二十年没去过城郊以外的地方了。”
老师缓缓转了个身,长叹一口气,眉目间显露出复杂的神情。对于已经习惯了老师乐观果决风格的我们而言,眼下他表现出的那份担忧,不免令大家有点不知所措。
不安又一度压向黑暗的房间。
“都散了吧!七天内告诉我你们每个人的想法!”
大概是由于这堂课各种意义上冲击太大,大家并没有对地面中央老师亲手所画的杰作表示出太多留恋(反正大家觉得最有价值的是目睹作画过程),而是很快纷纷散去了。
老师直接坐在房间里唯一一把带扶手的椅子上,凝神看着自己画的法阵,若有所思。我独自一人留下,拿起扫把,按照既定的安排(值日表?),开始一日课程结束后的清理和检查工作。通常绘制法阵所用的材料部分地具有毒性,因此不能不谨慎对待。
“石牧,你觉得我这次画得怎么样?”
我被老师突然的问题吓得差点扔下手里的扫帚。
“非常精彩啊,老师。”
“谁要听你这屁话!!快说,说实话!”
扫把已经不知飞哪儿去了。
“老师的功力,不论是技法,思路还是对材料的掌握,都远非吾辈所能及。像我这样不成器的学生,恐怕再花几十年也未必能赶上吧。”我以尽可能恭敬的态度说。
“技法,思路,还有材料,”老师应该是终于放松了下来,表情变得愉快了许多,“啊,是啊,在我十八岁的时候,大约也是这么想的啊。话说那时我还是个无名小卒,却一直成天做着发达的梦呢!那时全部精力,概括来说,就是用来钻研这三样东西啊!”
“是为了有一天得到大雇主的注意吧。”我随口说道。
“大雇主?什么雇主,一群混蛋!一边烧杀抢掠,丧尽天良,一面还要搞什么祈福祭天的仪式?灾荒连年,流民遍地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在统制崩坏的年头,只要看到某些有稍有权势者的作为,你就会恶心到连他们的钱都不想赚!”
“哦……那您是……?”
“不怕你们这些小子笑我,那时的我是真的相信,绘阵师画出的法阵,是有给人慰藉,安定天地的力量的。”
说着,老师自己忍不住,爽朗地哈哈大笑起来。
不止一次听长辈那里提起过,当时的绘阵师们,他们的面貌和今日是大不相同的。
在我幼小的时候,家中门厅上挂的一幅挂画一直使我念念不忘。
那上面画的究竟是什么呢?我不清楚。
我只知道那是被人们叫做“法阵”的东西。
大人说,法阵是用来发动魔法的“导体”,还可以镇压恶灵和怪物的。
嗯,对啊,在各式各样的传说故事里,确实是这样的。在一些聚集了很多人的仪式进行的时候,会有专门的人来画上非常巨大的法阵,然后人们就会变得很高兴,甚至是欢呼,那大概就是问题得到解决了吧。
古代的英雄们都是会用魔法的,没有魔法,他们就没有足够力量与强大的怪物战斗。
只要会使用魔法,就可以成为很厉害的人。
但是,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学会魔法。魔法的领域不欢迎没有天赋的人,道德不高尚的人,还有,没有毅力和信念的人。
在9岁那年,我被排除了。他们说我没有魔法天赋。我从此成了没有资格的人。
但我还是很高兴。
因为,我擅长画画!只要学会怎样画法阵的话,能使用魔法也是早晚的事吧!
毕竟,不能发动魔法的话,法阵还有什么意义呢?还有叫做法阵的必要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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